记《怪物》

0.日本語要約

『怪物』映画レビュー
監督:是枝裕和

映画の中でよく見られる叙述の手法の一つに、多くの疑問点を傍観者の視点から提示し物語を進める方法がある。そして、その後で答えることもあれば、答えを提供せずに観客に自分で考えさせることもある。『怪物』は前者に該当する。物語は早織、保利、凑の視点から三度語られ、それぞれが矛盾しないように物語の異なる側面を提示している。これにより、観客は異なる視点を行き来しながら物語を理解する必要があり、その過程で没入感を持つことに一定のリスクが伴うが、解読プロセスを楽しむ観客もいるだろう。

鑑賞後、坂元裕二さんの完璧主義に感嘆せざるを得ない。彼が掘り起こしたすべての要素は、緻密に埋め込まれ、見事に調和しており、彼こそが実際の怪物だ。彼の脚本を読むことは、あたかも自分の髪を整えたかのように、強迫症の人々にとって非常に快適な体験だ。しかし、映画は単独の制作者によって作られるものではない。是枝裕和監督は余白を活かすことに長けている。したがって、明確に設定された情報を好む観客と、空想の余地を楽しむ観客の両方にアピールできる作品だと思う。

疲れた一日の終わりに映画館に足を運び、気楽な気分で楽しい映画を観たいと思っていた。『怪物』は細部にわたって磨かれた面白い映画だ。テーマやコンセプトを先導する分析よりも、ストーリーを直感的に感じることが満足感をもたらす。深い意味を考えずに、純粋なアート作品として映画を楽しみたい観客にとっては、『怪物』に不満を感じることはないだろう。

【以下が本文】


“为了要重生,” 吉百列·法瑞希塔从高空中翻滚坠落时唱道:“首先你得死去,嘿!嘿!为了降落在大地丰满的乳房上,你先得飞起来。达达!咚咚!如果不先哭一场,你要如何再展欢颜?如果没有叹息,先生,你要如何赢得芳心?老兄,如果你想得到重生……”

——萨尔曼·拉什迪《撒旦诗篇》


《奇迹》一直到《舞伎家的料理人》,是枝裕和的作品不及中岛哲也和吉田大八的作品给我的印象深刻。关于坂本龙一,最近才知道是坂本一龟的儿子。唯独坂元裕二的多部剧作是深爱过的。最开始隐约觉得三人调性不合,对《怪物》带着诸多成见地进了电影院。

1.代入

最近少有能在开场一瞬让我代入的作品。像《去斯万家那边》那样,开篇一句就击穿最终防御的情况,是没有道理可讲的。而看完都无法代入的作品,也不在少数。这不一定是作品本身的问题,也可能是自己包袱太多。记得在《侧耳倾听》里,台灯灯丝的震动在月岛起身关灯后彻底消失的音效细节,让人回到童年夜晚躺在床上盯着漆黑空气的静谧时间,那种代入感是压倒性的。

走进放映厅,一位目测百公斤重的大爷占了我的座。为节省口舌,我选择隔了一个空位坐下。怎料大爷极具穿透力的鼻息严重扰乱了沉浸感,就像身旁埋伏了一头猛兽,还怎么安心吃草。不过印象中,故事在母亲早织和保利老师在学校正面冲突后不久,还是迎来了代入点:

早织端着切好的西瓜,小心翼翼地走进儿子的房间。莫非这是天下父母通用的心理战术?自己以前也时有被父母洞察异样的经历。他们担心,想问缘由,但不知如何开口。于是就端着水果或其他什么吃的,神情慈爱地走进房间,像是在说,你看,我只是拿吃的来,没别的。然后用温柔的眼神看你,摸你的头,期待你自己开口。

十分单纯的一个细节,成功让我代入早织的角色,并自然承接了母亲视角的疑惑。

2.母亲,老师,男孩

【早织线】

疑惑的种子,是从远望火灾,和凑聊起人脑猪脑的时候,就在心里埋下的。这个种子在后续事件的刺激下会破土而出。但第一次感到明显不对劲的,是凑突然剪掉头发。接着迅速展开了一连串事件:玄关只剩一只鞋;水杯里倒出泥石;凑的鼻子和耳朵受伤;去学校要说法,扑克脸校长却中途逃走;凑在隧道里喊谁是怪物,跳车;再访学校时,教员们却是照本宣科,谢罪威压;校长在超市绊倒奔跑的小女孩;保利老师面对指控竟然吃起糖来;凑捡橡皮时身体冻结, 把房间弄乱,床上还摆着点火器…

燃烧

最初猜测是同学间的霸凌,后来“澄清”是保利老师的身体和言语暴力,最后,随着凑消失在台风夜,真相退回迷雾中。早织线结束。

【保利线】

转到保利老师的视角,有些许违和,设计痕迹浮现。解答了一些老疑惑,又多了新的。比如,保利没有“故意”伤害凑;保利虽用“单亲家庭问题”质疑早织,但实际他自己也是单亲家庭出身;面对早织的指控,他吃下的是女友给的用来压惊的糖果;没有吐露事实则是因为校方施压…等等。新疑惑:凑为何霸凌依里;凑和依里为何诬告保利;校长是否碾死自己的孙子/女;校长转动照片的意图;依里父亲白日醉酒,还说自己的儿子是猪脑是怪物;凑和依里的真正关系…等等。第二重叙事在将保利的行为全面正当化的同时,把同学间的霸凌重新摆上台面,并加入依里家庭关系的新疑点,最后又由保利在巧合阅读学生作文的情况下,亲自推翻凑和依里加害受害关系的假设。

这一视角的猜测,是从学生间的霸凌,过度保护的家长,逃避责任的校方,最终在藏头诗中,“意外”地转向了处于核心的凑和依里的心理世界。这个“意外”的铺垫,属实挖空了心思。倒推一下:要让他最后读到藏头诗,一方面,要让他有对文字的敏感和执念,在任何情况下都无法拒绝校订的诱惑,所以就有了前面女友调侃他总是给出版物挑错的爱好。另一方面,还要让他偶然打湿作文纸,所以他得捧着水,捧水是为了扔金鱼,这就回到了女友把金鱼交给他的第二幕开头。同时女友还把翻肚皮的鱼比喻成保利,捎带描边了他的死鱼性格;

金鱼

保利线结束。

【凑线】

由校长探监的场景过渡,最终来到凑的视角。校长的几次行动是很难正当化的。孙女/子死于车下,因此见小女孩乱跑,就给她上震撼教育,这样的逻辑似能说通,但实难共情;不论有几层解读,摆祖孙照片给家长卖可怜,是给人最直接的印象;面对家长的质问,无表情地照本回答也是无法被原谅的,尤其在日本;施压保利逼其认罪的行为,更是没有正当化的余地;校长在音乐室的一番举动,像是要扳回一城,最后凑也的确受用,接着就直奔依里去了。但要翻掉校长的案,这还不够。

破坏

紧接着,又回到全篇开头的火灾。一瞬间我走神了,脑袋里闪过五彩绚烂的”let’s do this one last time“。接下来是应接不暇的剧本炫技。校长捡到依里的点火器;依里主动搭话凑,但凑身处霸凌依里的小团体中,左右为难;音乐室中,依里抚摸凑的长发,触发了凑的情感,他不知道这是什么,所以不安,试图通过从物理上剪掉头发,来消除心理上的困惑;小团体在教室霸凌依里,凑想阻止,但不想暴露二人关系,于是演出暴走扔包,转移大家的注意力。

通道

隧道外废弃车厢的戏,集中处理了前面挖的坑。台词信息之密集,仿佛能听到坂元在说:现在发答案,看看自己之前做得对不对。好在,对话的传接,编排得并无突兀,配乐也很节制。首先,依里指着花,说出了花名,凑则说,母亲告诉他不知道花名的男生才受欢迎。接上第一幕,早织在车上说,和凑的父亲结婚,是喜欢他的男子气概,以及第二幕,保利在操场上,对着叠罗汉撑不住的凑说:这样也算男生吗。来自母亲和老师的名为【男子气概】的尺子,卡在了凑的意识里。

分担

迅速穿插一段校园死猫的情节,引出【重生】的世界观,然后返回废弃车厢外。本文开头引用了拉什迪的小说人物吉百利的话。类似的观念就像咒语一样萦绕在两个小男孩身上。关于这个要先死了才能重生的世界观,在一个登高的场景里,还有段诙谐的补充:依里说,宇宙膨胀,然后爆炸,时间逆转,牛肉盖饭退为牛,大便回到屁股里。因为和依里时常聊这些,凑才会反复问早织,父亲会转世成什么,自己又会转世成什么。他们谈宇宙,回过头就在车厢里挂了星球装饰。呼应第一幕,凑的书桌上,立着一本NASA。

秘密

依里为让死猫重生,在坑中火葬,凑用水杯装来泥石灭火,并收走依里的点火器,回答了早织线的疑惑。凑问依里,火灾是不是依里为阻止父亲去girls bar做的。依里搪塞。于是火灾起因有了一种合理备选。

重生话题也延伸出车厢内猜怪物的游戏。游戏过程中再次提及人脑猪脑,暗示这些说法是来自依里的父亲。从依里说父亲很温柔,父亲会治好自己这两句就能看出,父亲以“治疗”之名虐待依里,致使他身心受创。依里提到搬家后,他和凑的互动,已经说明了男孩间的感情。凑困惑,不安,抗拒,无法敞开双臂迎接依里,因为他被名为【男子气概】的铁笼锁住了。而构筑这一铁笼的,是父母师长的只言片语,是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。

游戏

早织在隧道中找到凑,开车回家。这时,坂元又捡起了《四重奏》中用过的美技:错车声盖过说话声。凑坦白自己无法成为父亲,早织没听见,她回答:我喜欢你父亲的男子气概。《四重奏》中的表现非常戏剧化,而《怪物》中没做任何特殊处理,错车的声音盖过了凑的声音,仅此而已。这大概是是枝裕和做的减法。接着,凑为了接依里的电话,急中生愚打开了车门,负伤。之后,就接上了早织和学校的几场对峙。

面对被逼入绝境的保利的质问,凑意识到谎言的严重性。他逃到音乐室,和另一个说谎的人互相告解。校长说得比较含糊,撞死孙子/女即便不是她本人,也脱不了关系。而凑则坦白有了喜欢的人,但无法直面自己的感情。因为怕被别人知道,所以用保利挡箭。于是校长说,说不出来的,就吹吧。二人开始吹号。这里不得不说,吹过铜管的人,看到外人接触号嘴,多少会有些生理不适。

很巧,保利听到了号声,早织也听到了。早织以为凑坠楼,实际却是保利站上了天台。当早织从教员那里确认到凑没有坠楼时,她听到号声,全身瘫软。而在绝望的保利面前,这笨拙的号声,应该显得莫名地生机勃勃吧,他选择了活下去。

最后,凑从依里家救出依里。二人互相接纳,在台风夜出逃,冲入暴雨,迎接重生。

重生

放映结束,出现一段文字:「坂本龍一さんのご冥福をお祈りします。」至于两个男孩最终的生死,想必他人会有百篇文章讨论,自己倒没有特别在意。

3.精雕细琢的工艺品

在前期,通过旁人视角呈现大量问题来推进故事,后续【自问自答】,或【自问不答】。前者通过回忆,或是多角色叙述来回答抛出的问题。后者不给答案,让观众自行脑补。《怪物》属于前者。形似《罗生门》而实际不同,因为从早织,到保利,再到凑,三次叙述互不矛盾,依次呈现了故事的不同切面。这需要观众在各个角色间切换,在沉浸感上有一定风险,但也有人津津乐道于解密过程。

看过后,不由得感叹坂元裕二的完美主义,挖出的坑全都要填,还要严丝合缝,他才是怪物。强迫症患者看他的剧本,会感到理顺了全身的毛,极度舒适。但电影不是一个人拍的,是枝裕和善于留白。所以,喜欢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观众,和偏好想象空间的观众,大体上雨露均沾。

4.回家

结束了疲惫的一天来到电影院,只是带着轻浮的态度,想看一部有趣的电影。《怪物》是精雕细琢的,是有趣的。比起上升主题和概念先行的分析,从情节中直觉地体感电影更使人满足。如果没有刻意思考各种深意,只把影片作为纯粹的文艺创作来看,就体验而言,是没有怨言的。毕竟,像《熔炉》这种推动立法的例子,是可遇而不可求的。

走出电影院,在交叉口等绿灯。一个两颊红扑扑的婆婆说:可真热啊。我回答:是啊,刚从电影院出来,就像从冰箱走进了微波炉。婆婆:对不起,突然找你搭话。我连忙摇头:不不,完全没关系。骑到远处才后悔,要是说的「声をかけてくれてうれしいです」,就好了。

出发

***人名和图片均引自怪物映画オリジナルシナリオ